仍未完成的唱段:高中语文特级教师写高考作文

2025-06-10 21:00:00

序:

2025年的高考作文题甫出,众网友纷纷“下水”,有知名作家,有大学教授,有语文老师,也有数学老师。乍一看,个个潘江陆海,篇篇堪称佳作,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除北京卷有规定文体外,其他题卷的“下水作文”基本都是议论文,罕见记叙、抒情、文学写作以及创新作文、非虚构写作这些样式。其实出题人很诚挚地对考生说“请写一篇文章”,态度诚恳又期待,标准宽容又大度。从官方给出的题解里,我们也能体会这样的态度:“考生可以从三段材料中找到感触最深的点,进行议论、记叙或抒情。这道题在立意上没有设限,民族苦难与民族复兴、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、普通人的坚持、民族的脊梁等等都是可以写的主题。”感觉就差直白地告诉考生们“大胆写吧,写什么都行,怎样写都行”了。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还是“一水”的议论文呢?真实的考场作文更是如此。这个问题太复杂了,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说不清,看看哪位专家来说说。

我想探讨的是,用(肯定是能用的)记叙、抒情、文学创作以及创新作文、非虚构写作这些表达方式写高考作文,能不能拿高分?当然前提是“写得好”(这又是一个烧脑的问题,姑且按“大家觉得好就是真的好”这个标准吧)。这两天,在我有限的认知里,看到南方周末客户端App“自由谈”栏目6月8日推出的黎衡、伍里川、童宁、王威廉四位老师以全国二卷的“将梦赠予他人”为题写的作文。(详见《“将梦赠予他人”:他们笔下的2025高考作文》)

在这里我引用这组文章评论区中手机尾号9918的网友的评论来概述一下四篇文章的大体情况:

这篇高考作文命题太绝了!四位作者用不同视角诠释“赠梦”,既有诗人黎衡的怀旧梦境与现实对照,又有伍里川从放牛娃到媒体人的追梦实录,童宁老师更将“赠梦”升华至文明传承的高度,王威廉的科幻设定更是脑洞大开——原来做梦能力竟是文明存续的关键!最戳中我的是黎衡笔下那片缩小的湖和Z君的跨国漂流,梦与现实的交织像极了当代人的精神困境;而伍里川的“以梦为马”让我想起自己学生时代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,如今竟成了照亮前路的星光。童宁老师将“赠梦”与文化传承结合,瞬间让这个抽象概念有了沉甸甸的分量;王威廉的科幻故事更是警示:当科技剥夺了做梦的权利,人类或将失去最珍贵的创造力! 这届高考题简直是一面魔镜,照见个人成长、文化赓续与人类命运。建议所有考生和家长反复阅读这组文章——它告诉我们:真正的“高分作文”,从来不是套路模板,而是用文字点燃他人心中的火焰。

上面这则评论代表了大多数网友的意见。从高考作文评分的角度看,很多人认为童老师作品最符合高考作文要求,肯定能拿高分,甚至满分。对其他三位非高中语文老师的作文,是否能拿高分,意见不太统一。

我个人觉得,童老师的作文《赠人星火,共赴星河》在考场能拿高分是肯定的。王老师的作文《梦的馈赠》也能拿高分,他的科幻故事既切合当下的时代情境,切合爱幻想的高中学生视角和口吻,尤其切合高考出题人对这种创新作文写法的殷切期待。

我本人很喜欢黎老师的《梦的通道》和伍老师的《做个好梦,赠个好梦》,从高考作文角度说,要是把文中“我”的叙事视角和口吻转置为高中毕业生,也是能拿很高分的。

我又去找全国一卷有没有类似的下水作文,结果没找到。于是我自己就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硬作了一篇《未能完成的唱段》,写完之后也放在AI里做过查重和润色。自我感觉“作”的痕迹太重,见笑于大方吧。大家就假装是某考生在考场写出来的,凭感觉打分,无妨的。题目原先用《终将完成的唱段》,后来还是改为《仍未完成的唱段》,其意“复兴仍在路上”。

仍未完成的唱段

一九三八年的夏天,三峡的水汽裹着煤灰扑进鼻腔时,七岁的程家宝抱肩蜷缩在“民生”轮烟囱下,他刚才被煤渣烫伤了。五十多个煤堆里钻出来的孩子中,只有他看见方宝庆攥着檀木板的手在发抖。这位鼓书艺人好像想唱什么,口张开了又闭上了,好像唱了什么,却又好像被什么卡在了喉咙——这画面后来常浮现在九十四岁程家宝的梦境里,那个“开不了口”的瞬间被拓印在年轮深处,就像左肩那块当年被煤渣烫伤的疤痕。

江轮驶过巫峡那天,巨浪劈头盖脸地打下来,五十多个煤娃娃像一条条毛毛虫在船里扑腾挣扎,家宝差点也被浪头卷走了,幸好他紧紧拽住了方宝庆的檀木板。浑浊激流中,难民抱成一团。穿长衫的先生用身体挡住汹涌的激流,农妇用背篓兜住散落的行李。突然从喇叭里传来一段京剧“驾长车,踏破贺兰山缺。壮志饥餐胡虏肉……”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:“机器不能打湿了,这是北平图书馆的绝版钢丝带!”船里一片寂静,方宝庆说:“今天唱不了,总有一天要接着唱的!”声音嘶哑而深沉。许多年后,程砚秋仍在为这盘钢丝录音带里的唱段即兴和唱,中间的寂静、嘈杂、嘶哑,修复师总认为是电流的杂音。

一九八八年梅雨季,已成为评弹名家的程家宝,在阁楼的樟木箱里发现泛黄的《岳母刺字》唱本和那块檀木板。当年船拢岸时,方先生带着孩子们扑到水里洗澡,然后就匆匆而别,把这吃饭的家伙什落在他这儿了。睹物思人,他忽然明白当年方先生为什么“开不了口”——有些故事沉得像浸水的船,需用几代人的喉咙才能浮现。他也到录音棚里,学着砚秋师为这段录音做即兴和唱,还刻意在唱段后留白,留给穿透时光的炸弹咝咝声、警报声、汽笛声、叫骂声、寒风声、惊涛拍岸声……

二零二五年的夏天,程景方教授在上海全息剧场演示“数字方宝庆”,他的祖父程家宝也出席了。智能系统突然将1938年的巫峡巨浪投影在穹顶。“AI方宝庆”唱道:“驾长车,踏破贺兰山缺。壮志饥餐胡虏肉……”94岁的祖父起身接唱:“……笑谈渴饮匈奴血。待从头、收拾旧山河,朝天阙。”虚拟浪花落满他左肩——那里有块煤渣烫伤的疤痕。祖父颤抖着抚摸全息浪花:“这是真的……当年巫峡的浪就这般的急,这般的高。”

具身机器人挥着檀木板,观众把智能手机调成弦音模式,青少年在歌唱:“假如我是一只鸟,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……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,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……”

剧场外的江海,无数巨轮在穿梭。当年的神女峰下,高峡出平湖。

• (作者系华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学术委员、中学语文正高级教师、广东省特级教师)

黄德初

责编 辛省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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