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图 张志坚
我生长在粤东的一个小乡村——上墩村,岁月悠悠,离开家乡已四十余载。然而,记忆的丝线始终牵扯着我,故乡的一草一木、儿时的桩桩件件、童年的悠悠时光,无一不让我魂牵梦绕。村头的那棵大榕树,宛如一位缄默而深情的见证者,目睹着故乡的沧海桑田,也镌刻下我童年的烂漫与纯真。
上墩村始建于明末清初,隶属广东澄海,地处澄海、潮安、饶平三县交界处。清代文人李渔留下妙对:“晓起凭栏三县青山都到眼;晚来对酒六朝明月正当头”,寥寥数语,便勾勒出古村的独特韵味。
古村呈东西走向,坐北朝南,前方有池塘如镜,一条小河似轻柔的绸带,半环绕着村庄潺潺流过。村头与村尾的几棵大榕树,自村庄创建时便扎根于此,历经数百年风雨洗礼,依旧枝繁叶茂。老一辈人深信,它们是庇佑村庄的风水树。
村头的大榕树,静静伫立在村的东边,树下便是进出村落的大门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,乡村生活遵循着最质朴的节奏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当第一缕晨曦穿透薄雾,人们便牵着耕牛,迎着朝阳,从榕树下的大门走向田间,开启一天的劳作。榕树下有一间小小的屋子,那是供销社设立的小卖部,屋内摆满了日用品、油盐酱醋茶,还有令人垂涎的糖果饼干,偶尔还有猪肉和熟食。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这小屋无疑是村里的商业核心,承载着村民们生活的琐碎与期盼。

大榕树下,亦是乡亲们翘首以盼各类消息的地方。有海外华侨的人家,常在此等候送侨批的信使,满心期待着来自南洋的侨汇,以及远方亲人平安的消息;家中有亲人外出工作的,也在这里等待邮差的脚步声。我十九岁那年参军入伍,1979年2月奔赴战场。在那段日子里,爷爷每日都在榕树下等候,从清晨到日暮,直到三月底,才终于盼来我报平安的一封电报。那一刻,可谓“烽火连三月,家书抵万金”。村头的大榕树,还是乡亲们迎来送往的情感汇聚点,每一次离别与相聚,都在树下镌刻下深深浅浅的印记。
村西的那棵大榕树,枝繁叶茂,浓荫蔽日,占地面积达好几亩。树下是小河的一处小港湾,村里人亲昵地称它为担水港。这里曾是村落通往外界的重要水路,村里运输大件物品或大量物资,都要经由这里进出。每年夏收或秋收之后,生产队向国家交公粮的沙班船,便从这里满载出发。那个年代还没有自来水,全村人的吃水用水,都取自榕树下的小港湾,“担水港”之名也由此而来。每当夕阳西下,余晖洒在水面,大榕树下波光粼粼,沙班船静静地停靠在港湾,宛如一幅静谧而美好的油画。

大榕树,也是乡亲们聚集的场所。每至炎热的夏日,大榕树下便热闹非凡。男人们摇着蒲扇,乘凉谈天,话语间是生活的酸甜苦辣;女人们飞针走线,钩花织网,家长里短中满是烟火气息;孩子们则像欢快的小猴子,在树上上蹿下跳地玩耍,捉螳螂、抓知了,无忧无虑。小时候的我,也常常坐在树下,捧着书本,沉浸在知识的海洋,或是听老人们讲述古老的故事。
四十八年的时光匆匆流逝,村里的大榕树承载了太多儿时的记忆。这些古老的参天大树,与静静流淌过村庄的小河一起,曾经承载着一个懵懂少年无数美好的向往。
如今的上墩村,已建成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新农村。人们住进了崭新的楼房,村头那进出的大门旁,已是车水马龙的康庄大道,村尾的担水港也成了村民们休闲娱乐的场所。星移斗转,物是人非,唯有那大榕树依旧,还有那在夕阳下的担水港静静停泊的沙班船……
